陶潜曾写道:“少無適俗韻,性本愛丘山”。我以为,这是一种文人特有的自嘲。自古,文人无不带着穷酸相,仿佛生就如此。不过,自嘲也让他们可爱起来。开自己玩笑的本领,并非文人独具,但它在文人身上得以发扬光大。何以见得?来看陶潜的另一首颇有趣味的短文,題为《責子》:
白髮被兩鬢,肌膚不復實。雖有五男兒,總不好紙筆。阿舒已二八,懶惰故無匹。阿宣行志學,而不愛文術。雍端年十三,不識六與七。通子垂九齡,但覓梨與栗。天運茍如此,且盡杯中物。
人之将老,忽然发现孩子们还没教好,会是怎样的心情?陶大师在这首诗里历数五子情状,一个个愚钝顽劣不堪。于是,他感慨道:“这大概就是命吧,先干了这杯再说”。
事实上,陶渊明的孩子可能不至于这般不成器。从纸面上我们也能读到的,诗文里不只有“不好学”、“贪吃”等罪状,还潜藏着那么一点可爱。来看“通子垂九齡,但覓梨與栗”一句,有没有一种能笑出眼泪的感觉。设想一下,生子若如“通”(诗人最小的儿子),该有多幸运?他每天什么都不想,只想搜罗点儿好吃的,像个小耗子一样讨人嫌,也像个小猫一样讨人喜欢。
世人多望子成龙,鲜见陶潜这等豁达之人。但是,在历史长河中,这位挂冠而去的陶公并非特例。在他之后的六百多年,苏东坡几乎以同样的心态,为幼子写下这样一首小诗:
人皆養子望聰明,我被聰明誤一生。惟願我兒愚且魯,無災無難到公卿。
苏东坡文采斐然,为文作诗擅长用典故讽喻时事。政敌们趁其不备,一哄而上,揪住了他的小辫子。侥幸脱身后的他,难免在闲时发发感慨。他看着熟睡的儿子,吟出这样一首催眠曲(纯属本人臆想,无从考证):
老爸差点儿让小聪明害得脱不了身,孩子你平安长大就好。
陶渊明和苏东坡的相像,令辛弃疾惊叹不已。他在这首《責子》后做了一个注释:“淵明避俗未聞道,此是東坡居士云。身似枯竹心似水,此非聞道更誰聞。”称赞陶潜的见识和道行。
从陶渊明和苏东坡这二位的教子态度上我们能看得出来,文人即使对孩子有百般期待,也不会表现得那么露骨。孩子肩负的担子若异乎于常人,看似前程似锦,实则前路坎坷。北宋名臣王安石的儿子王雱继承了父亲的才气,自幼学识过人,曾考中过状元。可惜,他也继承了父亲的残忍,并有发扬光大之势。王雱于壮年辞世,否则,他若继承了老爸的衣钵,继续“服务于”朝廷,大宋恐怕还得在邪路上跛行更久。
人生苦短,初一刚过,十五随即到来。在父母的庇护下,我们侥幸躲得过阴暗无光的初一,但他们却难以和我们相逢于月光皎洁的十五。父母可以守护孩子多久?初一之后的十五,父母还得放手,孩子还得靠自己。守护的情怀可以理解,但一味坚守,子孙难免流于不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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